考问时尚之毒(下)

去毒 首先要去虚荣之毒

　　和深圳唤觉服装公司的设计总监荆雪峰先生谈环保话题，每一次都能得到意想不到的观点。因为唤觉品牌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讲求纯植物生活的服装企业，在经营8年里，将时尚制造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都纳入了环保计划中。他们的意识与行动，让他们走在国内同类企业的前沿。虽然他每一次都表态：“品牌的规模不大，在全国只有30个以内的直营店。但是，他们的品牌操守与创意水平已经让更多人看见了国人环保时尚的精彩。

　　就在“时尚之毒”被网络媒体炒得沸沸扬扬的8月，记者又一次连线了这位“不走寻常路”的时尚资深设计师荆先生。对于每一次谈起时尚产生的污染公害时，他只是无奈地苦笑着——一方面是因为仅以唤觉一家企业，势单力薄并不能改变现状，另一方面是本土消费者在时尚价值观方面的水平和其他国家相差甚远，让品牌在环保方面的贡献处于“曲高和寡”的状态。

　　“当一个品牌不只是赚钱，反而要背负改变市场环境的使命的时候，经营就变得艰辛起来。如今像唤觉这样高起点的品牌要进商场反而是难上加难，更表现出市场环境对于环保的态度是何等麻木。”中国著名服装设计师薄涛说。

　　的确，这几年间为了进入商场，唤觉已经花费了太多资金与时间。在这个过程中，观察者发现，“去毒”绝对不是品牌企业一方面能扛得动的任务。

　　“环保”其实不环保

　　记者：荆先生，您好！贵公司一直以来都以“环保”作为品牌宗旨，那么请问贵品牌生产的服装是全部无毒无公害的吗？

　　荆雪峰：我自己说不出来唤觉品牌的服装一定是“完全无毒无公害”这样的大话，虽然唤觉品牌的产品在同类品牌产品中相比要好很多。比方说我们去年冬天有一款替代皮草材质的棉衣，这种材质是不能降解的，我们这一款的生产量就很少。从这一点来讲，我们的产品也会给地球造成一些负担，并且我们在这方面很在意。

　　记者：那么贵品牌怎么做到产品“环保”？

　　荆雪峰：在创业之初，也就是8年前，我们按照国家标准来要求自己品牌的产品。可以说，这些年来我们所有的产品都会按照国家标准来生产。但麻烦的是，后来我们发现国家标准是不能保证环保的。

　　记者：为什么说国家标准不保证环保？

　　荆雪峰：这样说，也许让人难以理解——国家标准在对进商场的品牌产品检测要求中，并没有特别严格的环保要求，而对于色牢度的要求却比较严格。色牢度会致使产品印染产生很大环境污染问题。只要进入商场的品牌产品，就要求水洗不脱色，但是，越不脱色的产品就越难以保证印染无公害。

　　记者：难道所有染色的纺织品都有问题么？有什么样的技术可以让染色摆脱公害问题？

　　荆雪峰：不光化工染色会对环境有危害，漂白技术本身也是对环境有危害的——不过，有一种纯植物染色是没有问题的。在泰国等东南亚国家、中国云南有纯植物印染技术，但是，洗一水绝对会掉色。消费者不明白，觉得掉色就不够好，而颜色越鲜艳就越好。这是让很多讲求环保的时尚设计师无奈的观念。比方说，本来牛仔裤的丹宁布是纯植物染色纱线织成的面料，多少都会有些掉色。但是后来有人研发设计了新的牛仔面料是不脱色的，于是美其名曰“环保牛仔面料”，事实上那种面料生产过程的化学工业印染制造公害非常严重。所以，某些时候公众以为的“环保”概念产品，本质却并不环保。

　　争取不要“毒上加毒”

　　记者：不脱色、不退色技术都做不到无毒么？

　　荆雪峰：不脱色，色牢度好，对于消费者来说是一种直接的方便。不会把皮肤染成别的颜色，在洗衣机里面洗的时候也不会把其他颜色的衣服染掉。不过，生产过程中的化学制剂会破坏绵、麻等面料纤维的植物组织结构，生产过程中产生大量的有害废水。对于环境绝对无害的不脱色印染技术，我们还没有遇到过。所以，我们没有办法说自己的产品是“无毒无公害”的，我们只是在经营过程中找寻减少产生公害的办法。所以，用有机棉要比用普通棉好。

　　记者：那么有机棉要比用普通棉好多少？

　　荆雪峰：有机种植让植物和土壤都不受到农药的污染，一方面是对面料坯布好，另外一方面是对土壤环境好。可以说普通棉的面料中已经存有农药的化学制剂，再一次遇到印染化学制剂的时候，可谓“毒上加毒”，情况也会复杂得多。但是，用有机棉的面料就会好很多。至少，消费者面对的只有印染这一种工序留下来的化学制剂影响。

　　记者：唤觉品牌的产品好像大部分都是纯棉的，其中有多少是有机棉产品？

　　荆雪峰：我们公司从前年开始做有机棉的产品。今年夏天的产品中有50%是有机棉的产品。中国刚刚开始运用有机棉，国产有机棉要比普通棉贵30%。但是，由于国内对有机产品的认证，在国际上不被承认，所以我们更多用进口的有机棉。进口的有机棉大多要比国内有机棉贵30%。于是，我们选择日本的有机落地再生棉当成主打面料，以此保证产品单纯，也以此来控制成本。因为这种有机落地棉在成本上没有精致的进口有机棉那么贵。

　　记者：在选择坯布的时候这样以环保作为准则，会不会影响您的设计创意？

　　荆雪峰：有机绵相对来说可以选择的花样非常少。这样一来就会给设计工作带来一些困难。不过，至少这样有选择性的生产要比那些完全不顾及环境的生产安全得多，对于地球制造的负担也小的多。
不得不走上层路线

　　记者：这样顾及环保方面的条件，就要承受很强的成本上涨的压力，贵企业的利润率会不会受到影响？毕竟商家应该考虑到利润问题。

　　荆雪峰：是的。不过我们企业自身本来并没有把这个当成压力，反而当成一种挑战。不过，另外一个压力是来自渠道门槛的问题。我们品牌是走商场渠道的。而很多商场并没有给我们特别的优待。这样一来，上游的原材料成本的压力与渠道方面的压力都很大。

　　记者：据说，你们要负担和其他非环保品牌一样的扣点，这个会不会给你们带来一些不好的情绪？

　　荆雪峰：在设计方面我很有信心，所以，8年来我们一直都把经营有限的利润拿出来做公益的事情，或者是帮助流浪动物，或者是传播植物性生活。即使我们遇到的问题很多，我们也从来没有不好的情绪。因为做环保不是为别人做的，而是为自己做的。虽然，大多数人不够有环保知识和环保意识，但是保护环境仍旧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记者：这样的成本提升会不会影响到服装产品价格？价格太高会不会影响品牌的商业业绩？

　　荆雪峰：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最关心的是价格，而对艺术家、明星、政界来说，也许价格问题就变得模糊一些了。所以，在我们品牌运营方面，这两年一直在拔高定位风格，以求让产品在健康安全的基础上能够用设计方面美的创造力，去征服那些对价格不算太敏感的消费人群。

　　记者：价格拉得太高就意味着接受人群逐渐变少，难道品牌不想卖给更多的人么？

　　荆雪峰：我们当然也很想很多人穿我们品牌的衣服，一边把环保观念和健康的生活方式传递出去，一方面把生意做大一点。但是，更多大众化的时尚追随者只是一味地跟随明星，或者跟随那些时尚的引领者们，让他们去首先步入环保时尚消费是有难度的。所以，我们觉得先在一些高收入人群中取得共识，被接受，第二步才能实现大众化。这条品牌发展之路会更顺畅。

　　向内行走

　　记者：您怎么看待一些打环保旗号宣传自己的时尚企业。

　　荆雪峰：是有很多品牌打着环保的旗号，真正目的是赚钱。我个人觉得打着环保旗号宣传品牌不是好的办法，这会让消费者误入歧途。不过仔细想想打这种旗号也比不打好。因为，也许让生活发生变化需要很多努力，是很长的过程。也许我们可以把打着“环保”旗号宣传的品牌，当成全民健康消费的第一步。

　　记者：那么你们在保护环境方面会不会被别人误会，也是那种用环保镀金自己的品牌？

　　荆雪峰：有时候也许会吧。不过，我们真的没有把环保当成“中南捷径”。正好相反，这是一条很坎坷，需要巨大勇气的道路。你可以如其他商家一样随波逐流，那样不用花什么力气，不用感到困惑与感动，反而要做出改变就非常的难。但是，收获也是其他随波逐流的品牌没有的。我们向来是以我们品牌没有伤害过任何动物为骄傲的，虽然我们的产品也会用化纤的缝纫线，也会用化工染色剂，不过，我们在这条路上已经钻研了很多可行之路。我们虽然不能说完全无公害，但是我们扪心自问是把公害降到最低的。我觉得这是我常年以来修炼瑜伽的结果，做一件事情总能找到内在与世界的关联，我们坚信不伤害环境也是对自己灵魂的美好祝福。

　　记者：您在采访前告诉我们，你们的品牌公司经营得很辛苦很困难，你们希望得到政府的一些什么帮助么？

　　荆雪峰：幻想有一天手边全是有机棉花供应商的电话，这样我就能够杀杀价钱，或者货比三家。希望商场给我们品牌开出绿色通道……呵呵，现阶段不能有太多的指望，只能闷头去做。政府帮忙？我们当然需要得很，不过觉得这个还是有待时日吧。

　　记者：我想问一下，对于你们这样别致的环保型服装企业，如果渠道方面压力和上游成本压力相比之下，哪一个压力更需要尽快解决？

　　荆雪峰：这两个问题在我看来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大众消费者的观念问题，他们最喜欢奢华的东西，喜欢名牌，喜欢不起皱、发亮的面料，喜欢皮草与丝绸的华丽。所以，市场派的时尚设计从业人员不得不满足他们的口味，去生产奢侈感很强的东西。这些虚荣造就了“时尚之毒”。因为大多数价格低廉，但有奢侈感的时尚产品都是化工产品，会有很大毒性，生产过程伤环境，消费者穿用也害自己。而纯棉纯麻这种纯植物朴素感的面料是最环保的选择，只是社会的主流审美趋势不够崇尚这种审美。所以，大众时尚价值观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可以唤起大众时尚的觉醒，渠道方面压力和上游成本压力都不算什么问题了。